3月20日，由吉林大学经济学院、吉林大学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团队建设项目“国际金融理论创新与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研究”课题组主办的“美元的未来与人民币国际化——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展望”国际学术会议在吉林大学正式举行。会议由吉林大学经济学院院长李俊江教授主持。吉林大学副校长吴振武在会议致辞中表示，此次会议关注三个问题，分别是国际贸易体系改革如何进行，美元的未来以及国际地位，人民币国际化的路径以及对亚洲的影响。在随后的全天会议中，来自国内外的经济学专家分别就上述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并做了相应的主题演讲。同时，专家之间也就所发表的观点进行了相互讨论。部分嘉宾发言吉林大学名誉教授、美国政府前副国务卿理查德·库珀：目前美元地位无可替代纵观历史，美元成为国际储备货币，不是通过政策设计出来的，而是实践和经验自然演化的结果。从1867年开始，在世界舞台上，伦敦的英磅被广泛使用，成为世界上被最广泛使用的一种货币。英国不是当时最大的经济体，但它是最大的贸易体。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英国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从世界第一的地位下来，从此美元代替英磅成为了国际货币。就像通用语言一样，货币的国际化具有网络外部性，越多的人使用并接受，对越多的人有用，也就有更多的人使用，美元也是这样的。从目前来看，美国依然是全世界最大的经济体，美元可否继续维持其货币地位？美元作为保值的工具是有缺陷的，购买力是不恒定的。美元的问题已经不仅是美国的问题，已经成为全世界的安全问题。目前来看，现在还没有任何一种货币可以代替美元成为储备货币。将来十年内，估计欧元的地位会有所加强。虽然欧元不能代替美元，但它在日益增长的国际需求中，有足够的成长空间，因此欧元的作用会越来越大。（理查德·库珀：从1981年至今任教于哈佛大学经济系，学术成果丰硕，研究领域包括转型经济以及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国际贸易、国际金融、宏观经济政策等。库珀教授曾在美国肯尼迪政府、卡特政府和克林顿政府中担任重要职务，曾任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主席、美国主管经济事务的副国务卿、美国政府经济顾问委员会高级经济师、美国波士顿联邦储备银行主席、耶鲁大学教务长等多项职务，在国际经济学术研究及经济事务分析处理方面均取得显著成就。）一桥大学副校长、日本金融学会会长、教授小川英治：亚洲可发展一种货币代替美元结算我们做了一份关于日元的问卷调查，针对东京证券交易所企业，主要是一些制造业企业，收到227份回馈，结果发现有200家企业使用日元作为结算货币和计价货币。企业内计价货币和常规货币，美元仍是主导的，常规贸易中日元和美元都是作为主要货币。 虽然美元的流动性短缺，但欧元区仍需要美元作为结算货币。如果亚洲金融机构遭受同样损失，美元流动性短缺更为严重，亚洲仍可发展一种区域性关键货币，像欧元。我认为亚洲有必要发展一种货币代替美元国际贸易结算，有一种可能，计价结算货币转移到日元或人民币。美元仍在全球经济中拥有关键货币地位，货币对冲工具是必要的。因此，亚洲国家金融机构应该开始区域管制化，国际交易自由化，以及外汇交易自由化。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所长、研究员姚余栋：如果没有人民币世界经济会渴死既往的国际货币体系设计偏重于保持汇率的稳定性，忽略了国际流动性的长期结构性短缺问题。从本质上看，主权货币国提供的国际流动性相当于其自身加杠杆。加杠杆的空间存在上限，从长期看，主权货币体系的流动性供给是有限的。无规则的全球基础货币供给导致全球流动性的供需错配。2015年全球基础货币增速可能达到19%，仍高于全球经济增长需要。但未来两年，主要发达经济体若退出量化宽松，则可能引发“断崖式”全球流动性短缺。这可能导致国际货币汇率波动加大，全球跨境资本回流，潜在全球通缩风险和拖累全球经济增长的严重后果。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一是主要发达经济体再次采取量化宽松货币政策；二是通过增发SDR增加全球储备资产和流动性，并在国际层面对货币政策进行协调。但是，不论多元储备货币体系内部结构如何变化，国际清偿和储备需求最终仍要靠国际货币的输出来满足。目前主要发达经济体央行经过几轮量化宽松货币政策，杠杆率总体已经位于高位。在美国实施和退出QE的过程中，全球流动性波动加剧。随着美联储加息步伐临近，全球资本会进一步回流美国，国际经济可能会出现流动性短缺，进而走向通缩，目前仅仅是个开始。在此情况下，需要补充国际货币来获得流动性的短期救赎。现阶段，人民币是最佳的选择。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需要人民币的参与。人民币国际化可以补充全球经济和贸易对流动性的需求。如果没有人民币，世界经济会渴死。但如果人民币过多，中国经济会被杠杆压死 。2015年，SDR货币篮子将迎来新的调整。人民币加入SDR篮子货币将有助于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和完善。世界需要人民币，需要通过国际货币体系的扩容来增加流动性供给，进而避免走入通缩陷阱。伦敦大学教授沃尔兹：人民币会成为非常重要区域货币现在看，欧元区是比较困难，但是我认为欧元还有着好的未来，会保持稳定及繁荣，尤其是新成员加入之后。对于欧洲来说，区域主义犯了很多错误，中国及其它国家可以从中吸取很多教训。对于亚洲区域货币来说，未来十年也许会逐步实现，区域改革不一定要引入欧元这种单一货币，风险很大。亚洲货币体系有非常多的可能性，东亚国家将不会有任何一个国家的货币成为一种很明显的关键货币，很多货币纳入其中。人民币将是货币篮子中非常重要的成员之一，会成为非常重要的区域性货币。但我们不会看到，人民币成为集团化的未来。逐渐会看到，多极化的未来。其它国家会减弱对美元依赖，寻找它的替代品。美元重要性会减弱，欧元也是如此，汇率政策在此环境之下非常重要。“国际金融理论创新与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研究”课题组负责人、吉林大学教授李晓：人民币国际化要先解决结构调整问题美元体系是一个全球性的资本（源）控制系统。系统内国家无法单独改变规则，而且这种状况短期内难以看到改变的迹象；且尽管存在于“系统”内的成本高昂，但推翻该系统的成本或损失更大。而这种系统如果崩溃，将会带来两种“恐怖压力”，一是系统崩溃的成本高昂，难以承受；二是该系统将所有系统内国家和地区绑定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中美之间所谓的“恐怖的金融均衡”的本质即在于此。因此，对该系统的改革或者调整格外困难。那么这样的体系是可持续的吗？在相当长时期内，该体系是可持续的。现阶段美国对全球资本的控制能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与高度，短期内难以出现被替代的可能。目前中美关系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型大国关系，双方不仅在政治关系与经济利益之间存在矛盾，在经济利益与安全利益之间也存在矛盾。但另一方面，中国在中美博弈中的脆弱性十分明显，且实际上，人民币国际化不过是在东亚区域货币合作遭受挫折后的一种无奈选择。对于现阶段中国参与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的问题，首先，由于美元体系的存在，现阶段全球范围内真正意义上的“币缘政治”是不存在的，中国必须避免在全球层面主动、单独地挑战美国核心利益，而应该积极参与全球金融治理，推进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向着限制美国为己谋利的方向发展，同时努力“控制失衡”与“控制汇率波动”，推动国际社会构建一个控制现有体系风险与成本的全球性机制。其次，要尽力延缓资本项目完全开放的进程。最后，全力推进人民币区域化进程。人民币国际化是非常复杂和艰难的，它需要非常长期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中国也面临着必须要解决的三个问题，首先要通过经济结构与增长方式调整，实现内需拉动的经济增长，成为区域性乃至全球性的最终商品市场提供者；第二，能否通过改革，构建一个有利于现代金融业发展的制度框架；第三，能否通过各种政治、经济和外交举措，制定并坚定地实施一种“和谐周边”的地区战略，如AIIB、“一路一带”建设。瑞穗证券亚洲公司董事总经理、首席经济学家沈建光：人民币国际化应借鉴美国日本经验人民币国际化，广义上是指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表示人民币能够成为SDR的一部分，关键点是人民币必须实现兑换性。是否可以兑换，也是受其它国家政府所决定的，即他国央行是否愿意使用人民币。每一次资本市场自由化都伴有金融危机，这是一个富有危险性的过程。从相关的数据中可以看出，每轮美元走强，都伴有全球经济占有的危机，日本也是一样的情况。每一次货币的走强，都可能伴有一种危机。其它国家想实施货币国际化要参考一下美国、日本的经验，中国人民币持续走强，其中很关键的就是利率的波动。中国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引起经济危机的国家呢？一位香港专家认为很有可能。将来金融市场改革，一定要注意，会不会引起新的危机，对此我们必须持续关注。中国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是中国仍然依赖于美元，沈建光最担心的是中国巨额美元储备，“对于中央政府来说，需要考虑到这样的一个问题。”我们说人民币国际化，不能一步到位，应该有一个时间表，每一年都有一个工作目标，首先中国要做的是资本项目自由化，中国的ODI已经超过了FDI，也就是说中国的海外投资已经相当多，可以看出资本项目自由化过程非常迅速。人民币国际化过程当中，需要注意的不仅是国际问题，还要关注国内问题，目前我们看到的是人民币的交易量急剧增长，它不仅仅意味着跨境贸易结算，还意味着更多产业的发展。比如带来金融服务业的发展。美国当初也是有计划地推进了美元国际化。因此，中国人民币国际化的过程也是一样的。国外活动越来越频繁，不管是离岸市场还是在岸市场，都有很多的商业机会。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高海红：人民币国际化重过程而非结果在全球经济环境中，由于美元的地位，美国可以说成为了流动性的创造者。但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通常都是接受者。目前在低息的大环境下，对全球的流动性都是个挑战。对发展中国家来说，也面临尴尬的状况——开放有风险，不开放成本又过高。国际货币多元化，多半是一种自然的选择，而多元化也给人民币提供了一个契机。目前人民币国际化面临着多重挑战，包括资本开放的进程、汇率政策等等。但我们目前对于人民币国际化的理解，应更注重过程，而不是结果，这是更现实的考虑。因为中国目前面临着改革开放的重任，以及在国际上承担责任的问题，这是由市场选择的，而不是由政府去选择。日本银行金融研究所前所长、日本大阪经济学教授高桥亘：美元为商业便利性存在在对于美元的认识上，我们首先要明确以下这四个方面的相关问题。首先，我们要认识到美元的重要性。刚刚过去的世界性的经济危机主要是由于美元短缺而引起的，这种融资的流动性短缺导致市场流动性的短缺。第二，以前我们认为汇率是受政策影响的，现在发现汇率是受金融体系影响的。第三，要重新认识跨界资本流动的特点。资本流动是受银行协调所影响的，流出与流入导致全球失衡，但这是受到了误导，在雷曼兄弟事件之前，流出与流入是平衡的，但在实际上，负债一直是增加的，这就积累了相当大的风险。我们更应关注资本的总流量。第四，我们当前面临的现实是当前金融体系非常依赖美元。国际间金融协调却不是在美国而是在欧洲，经济危机的发生也是先发生在美国之后扩展到欧洲再到全世界。对未来金融结构要避免无意义的争论，如果要打破这种平衡，其它的独立经济体都不具备这个条件，美元是为了商业便利性而存在的，现在仍起到关键性的角色，实际上是患上了美元依赖症。我们必须分担这种责任来构建国际金融结构，同时保持持续性的金融管制也是非常重要的。日本伊藤忠商事理事、阪南大学教授石田护：经济危机后非正式货币区域将重建过去半个世纪汇率的变化情况来自于政治因素，因此当时在市场上称之为政治货币，当时的情况不可能用经济理论来解释。在受到尼克松事件冲击下，在日本和美国的金融市场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变化，两个国家受到的冲击都比较巨大，从美国的角度来讲，美国有强健的金融体系，没受到太大的影响，日本的汇率变化是非常大的。最初政府所采用的汇率政策是想把日本从低迷的经济中解救出来，日本央行官员提到用美元计价10%的增长意味着12%的增长，但并没有实现，日本企业经历了艰难的时期。在亚洲经济一体化正在进行中，将会成为一种非正式的货币区域，在危机时代，每个国家对危机的反映和本国货币贬值的程度也会不一样，在经历几次的经济危机以后，非正式的货币区域将会重建。但这些区域不会正式化，最主要原因，一些东亚国家不会让中国主导这个区域的货币化。从全球角度来看，有许多政策来调节汇率，QE有着调节汇率摆动的作用，QE不仅刺激投资，也刺激消费，除非面临着贬值。但QE也有着自己本身的负面效应，需要值得注意。厦门大学教授黄梅波：AIIB推动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民主化和多元化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是一个政府间性质的亚洲区域多边开发机构，重点支持基础设施建设，总部设在北京。2013年10月2日，由习近平主席提出筹建倡议，2014年10月24日，包括中国、印度、新加坡等在内22个首批意向创始成员国的财长和授权代表在北京签约，共同决定成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2015年3月12日，英国正式申请加入亚投行，成为首个申请加入亚投行的主要西方国家。2015年3月16日，法国、德国和意大利已同意加入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这将使亚投行扩围至31个成员国。但是这个以发展中国家为创始成员国共同成立的投资银行，却受到质疑，它对现在的国际发展融资体系带来的是冲突还是合作？AIIB对已有的多国开发银行贷款（MDB）形成了有益补充。AIIB主要致力于亚洲基础设施建设，加强区域互联互通与经济合作，以加速成员国和地区经济发展，与已有MDB的宗旨与职能各有侧重。MDB的实力相对于发展中国家（包括亚洲）的基础设施建设的资金缺口而言，存在显著不足。AIIB也在一定程度上对已有MDB构成了竞争关系。AIIB将推动国际发展融资体系的民主化和多元化趋势，提升了新兴经济体、发展中国家以及借款国在发展融资体系中的地位，基于南南合作理念，推行更适合于发展中国家的发展融资标准。AIIB将在重点业务领域、供贷能力、贷款条件等方面成为已有MDB的竞争对手。但不会与现有MDB形成冲突，它们之间更多的是合作。它将与现有全球性与（跨）区域性MDB共同构建更有效、更具包容性的国际发展融资体系，共同为发展中国家的经济社会发展融资服务。首都经贸大学教授李婧：人民币国际化微观基础不能忽视人民币国际化有重要的微观价值，对外向型中资企业减少汇率风险，提高资源配置效率，提高企业信誉有重要意义。人民币国际化的宏观保障固然重要，微观基础也不能忽视。因为在国际私人交易中，企业是最重要的参与者。中国国有大中型企业积极参与了以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为核心内容的人民币国际化实验，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在跨境贸易结算中出现企业套利和套汇现象并不是结算本身所带来的，这种现象的背后是内地和境外的金融市场分割造成的利差和汇差带来的。对于大多数企业来讲，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反映了其真实需求。从长远来看，人民币国际化符合国家利益诉求和企业利益诉求。在未来人民币国际化的发展中，国有大中型企业将继续发挥关键作用，需要政府通过制度创新，如建立人民币跨境支付体系、提高银行业金融服务水平和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为企业提高国际化水平和竞争水平提供支持。